千智赫: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正被一群来者不善堵在巷口。
脸上的旧伤疤还未褪去,又增添了新血痕,我疼得呲牙咧嘴,但始终不向他们一群人低头。
而他们也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往我身上不留情地施加拳打脚踢。
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然后你出现了。
你冷着脸冲他们吼:“滚!”从你身上散发的一阵又一阵的寒意卷席静默的空气,他们大概是被你吓得不轻,唯唯诺诺就跑走了。
我呆愣愣地看着你出神,你那时候还蹙着眉,但丝毫没能减轻眉宇间的英气,阳光好像就是从你身上长出来似的,光芒万丈。
随即你朝我开了口,“这位同学,你没事吧?”咧开嘴笑露出一双俏皮的小虎牙,桃花眼弯弯有如月亮桥。
“没事……”我支支吾吾地回答你,却在下一秒不小心触至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嘶——”
你怔了一会儿,突然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把我从冰凉的地上扶起来,“哎呀,这么多伤就别倔嘛。来,我送你回家吧。”
我不好意思地低笑,心里忍不住想别的事情。
——你的掌心,比那天的阳光还要温热。
你似乎是很外热的人,“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千……智赫。”
“啊~我叫Karry,喏,那间男校的。”
视线投去你所指向的那个地方,嗯,是一座很大的学校呢。
“你呢,你在哪里读书?”
我稍微怔了一下,没有回答你。
但你不太介意,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要是想感谢我,可以考来男校,嘿嘿。”
“……好。我会的。”
-
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兴许是随着风飘散去了几里以外吧,不然它怎么会没兜转至你心尖。
不然你怎么会忘记我。
自那天以后,不爱学习的我开始努力,开始每天溺在书海里浮沉。当然很累啊,但是,你好看的笑靥总似有若无地荡在我眼前。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可笑很固执的,想为你,努力一下。
你一定不知道,只为你那句对你而言无关紧要的调侃,我会这样千般努力想要蜕变成一个优秀的人。
很幸运的是,我最终还是考到了男校。
我踏进校园的第一步,无心在意小路旁阑珊的丛丛新绿,无心观赏古雅恢宏的教学楼,无心理会时不时投过来的惊艳目光。
我啊,只想着你。
用尽浑身解数才知道你放学总爱到自习室,我一个路痴在超级大的学校里奔波好几回才摸索到正确路途。
其实我也不是个爱幻想的人,可是我脑子里却在欣喜地勾勒再遇见你时,该是怎样美好的情景。
在小小的憧憬下,我推开自习室的门。
里面的人面面相觑,对我这个不速之客感到惊讶。
而我马上就尴尬起来,因为那群人中,没有你。
但自尊不允许我作出临阵脱逃这样不堪的事情,我不紧不慢地坐下,极力屏蔽他们不解的眼神。
“这位同学你好,我是八年二班的马思远,你是?”说话的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一双漂亮的杏眼并无恶意。
于是我告诉他,“我是七年级的,千智赫。”
另外几个学长貌似对我有敌意,我也不在乎,反正我也不是为他们而来,并且马思远有帮我说话,自习室也就安静下来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我实在忍不住,我轻声开口问马思远,“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Karry的学生?”
话音刚落,我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马思远顷刻间黯然下去的目光,虽然只是转瞬即逝的一抹。
“他啊,早走了。”
我不禁有些紧张,“走了?”
“嗯,他去美国了。”他漫不经心的,却没能好好地把眼底的伤痕掩藏。
我当时有在想,你和他是不是特别要好呢?不然为什么他看起来,那样的难过。
我没再提起你,心里悄悄地失望。
啊啊,要是来到这也不能见到你,那就真是太不值了。
我埋头奋笔疾书,你久违的声线突然响起来,一抬头,你的样子好像一点都没变,下午的阳光倾撒在你的身上,比你自身的光芒要稍稍黯淡一些。
我是想开口打招呼的,但话卡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来,尤其是看见你和他们一群人熟练亲切地打着招呼时。
马思远看见你不像别的学长,他黑着脸看也不看你。不过你好像不太介意的样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一直找话题,虽然他对你爱搭不理甚至出言不逊,你也是好言好语的,颇有哄人的温柔。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呀。我是这样想的。
突然发现你也是个话多的人,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而我终于鼓起勇气跟你说了第一句话,“请问……你就是那个Karry?”
话刚出口我就狠狠地埋怨自己——这算哪门子打招呼!
你转头看向我,目光流连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了口,“你是……?”
我僵住原先想上扬的嘴角。
原来你已经把我忘了。
“上个学期你帮我赶跑一群中学生……”
“哦,是你啊。”
不过谢天谢地,你还记得。
那天的阳光,没有你第一次救我时温暖。
从那以后我一放学就去自习室,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和你多相处。
其实也不是,我每次都没怎么和你说话,因为你总在和马思远说话,你一和他说起话来你就刹不住车,尽管他态度一直不温不火的。
你们真的,很要好啊。
宇文学长偶尔还会欺负我,你也就那个时候会帮我说话了。所以有时候很幼稚,想被他都欺负一下,你会多帮我几次。
另外我还发现你看我们的眼神,和看马思远的眼神,似乎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呢,你看他的眼神写满了耐心和缱绻温柔,装着一湾温暖的春水。你看我的眼神,不过生疏和客套。
嗯,你喜欢他。
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后来没多久你突然和我熟悉起来,我受宠若惊。
每天微信都是你的消息,哗啦啦的一堆,我每次都要翻好久。
你也不会把我名字叫错成千纸鹤了,取而代之的是亲昵的“智赫”。
你有事没事总黏我身上靠一靠就睡着,每次都是我给睡着的你摘下耳机,肩膀被压到酸麻也不吭声。
被你依赖的感觉很棒啊。
但是马思远很不开心,非常的不开心,他开始对我横眉冷对,像极了当初他生你气时的神情。
于是我知道,能让温柔的马班长生气的人只有你。
多好,他也是,喜欢你的。
然后?
我记得你是情人节告的白,你兴冲冲地跑过来问我,“智赫我今天这样穿好不好看?”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里,你问了不下十次。
“好看好看,好看死了。”我敷衍地回答你,然后意料之中看见你得意洋洋地露出一对小虎牙。
我没说,其实你原来就很好看,一直都很好看,起码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这样好看的你,却喜欢上了别人。
你这个决定挺唐突的,不过听你说已经准备好久了。鲜花巧克力一应俱全。
我笑你,“你当他小女生啊,他怎么会喜欢这些东西?”
“可是我不知道准备什么了。”你眨巴眨巴眼睛,“好吧,要是他不要就给你。你不是最喜欢吃巧克力嘛?”
我怔了一两秒,随即笑开,“好。”
你知道我喜欢巧克力,可是你不知道,我不想要你给他的巧克力。
我不想要他不稀罕的甜蜜。
你出门以后,我一个人呆在你家无所事事。
放在口袋里的好几颗巧克力,已经融成了一滩粘稠的糖桨。
我拿出来看了几眼,只好把它们扔进垃圾桶。
本来打算送给你,但已经没必要了。
因为你心里,早就有了你想要的那一颗巧克力。
我前脚刚踏出你家门,你就给我打电话了。
表白相当顺利,隔着电话我都能知道你笑得合不拢嘴的幼稚样子。
我听你叽里呱啦了一堆心情,良久才小声说一句,“恭喜啊Karry学长。”
“诶谢谢~”你又哈哈哈地大笑,“智赫我和你说,你要是有想要告白的人就赶紧告白,我保证她会答应你!”
“我想要告白的人?”我一下说不出话。
可是,他已经向别人告白了呀。
情人节后一天,你把一小袋种子塞到我手里。
我有些吃惊,“这是什么?”
“种子啦。”你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好像说花语是等待什么的……具体什么花我忘了,一个朋友送我的。”
“你怎么不自己种?”
你嘿嘿一笑,“我和马思远都不是有耐心的人,养不起。身边的人里就你等的起。”
我呆愣愣地把它塞进衣袋,“哦,好。”
“花开了给我看哟。”你朝我抛了个媚眼,随即又被自己恶心到一样打了个颤,“好啦我跟马思远去吃饭去了,智赫拜拜~”
“嗯,拜拜。”
你在路灯下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是赴心爱之人的约时的迫不及待,是满心欢喜。
而我一个人站在路灯下,只是可笑至极和被世界抛弃的孤独。
等待吗?
如果这朵代表着等待的花朵绽开了,我的等待会不会也盛放呢?
我轻笑着摇摇头,笑自己想太多。
花开是会的,而我,大概是不会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每天给花浇水,放它去阳台晒太阳,乐此不疲。
到后来兴许是潜移默化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习惯,每天照做。
其实等它等得太久,我都以为它已经死了。
我哭笑不得,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花盆呢喃,“你说这个季节别的花全开了,就你不开。”
不过有点像我。
别人的等待都到来,唯独我不是。
“花在等花开,我在等你来。”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
哎呀,真是的。我扶额。我不是最不会文艺了嘛 ?
你和我说话的话题也变成了你和马思远的日常,有开心的也有生气的。
你开心的时候就跟我说想把整个世界给他,你生气的时候就气呼呼地抱怨一辈子不想跟他说话。
我和你说,“你这么喜欢他,他也这么喜欢你,你们怎么可能一辈子不说话,别气了。”
不过根本不需要我说这些话,你们过几天就会和好如初。
我就总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你们邀功,说是我调解的你们,然后招来你一阵蹂躏,头发被摸成乱糟糟的。
我总是笑得很开心,你们也笑得很开心。
可不是这样的。
我的笑,是泫然欲泣,是撕心裂肺,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就像当时你表白成功,我脱口而出的那句祝福,也并非真心实意。
我想说的明明不是作态之极的祝福,明明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恭喜你。而是理直气壮地把我自己做的巧克力送到你手上,光明正大地和你说——
我喜欢你,Karry学长。
但我果然一如既往地没骨气,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句客套话。
我找个空闲的周末跑去你家,小心翼翼捧着那盆花放在你面前,“Karry学长,它好久了都不开花,为什么啊。”
你把玩了小小的花盆好一会儿,良久没说话。
“要不别等了,把它丢了吧。”
我瞪大眼,“为什么?”
“智赫,不是每一场等待都有花开。”你作势要把花丢掉,却被我眼疾手快地抢走了护在怀里。
“但万一我等到了呢?”
你这次没有笑我幼稚的固执,你的双眼告诉我你那一刻很认真,“你已经等了那么久,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呢?种点别的花,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啊。”
我失神。
是啊,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呢。
我咬咬牙,一字一句和你说。
“我只想等这一朵,哪怕它永远都不开,因为别的花和它不一样,我只喜欢这一朵。我也只想看一道风景线,哪怕它已经……”
哪怕它已经,留下了别人的足迹。
我深深地望了你一眼,及时住了口,头也不回地离开。
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我觉得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不然为什么你总要拐着弯告诉我等不到,为什么你和我的话题里总是你和马思远的一点一滴柔情蜜意,为什么你总有意无意地躲开和我单独相处的时间。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放弃。
可是,放不开啊。
我就像一个即将掉落悬崖的人死死抓住微不足道的稻草,而你,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让我放手坠落。
你怎么忍心视若无睹,把我的希望一点一点抹去。
要维持一场单恋,最有效的定心剂就是那一点点希望。正因为只有一点点,才奢望着得到更多,才自我安慰说,有这一点点,当然也会有更多。
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但可笑的是,那个给我希望的人,同时要将我推向绝望,最狠的不是他亲手毫不留情地把我推下去,而是他千般温柔地劝我一步一步自甘堕落。
他要我自己跳下深渊,还要我对他感激不尽。
你说,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好笑。
你说,为什么同样在爱你这条路上,我走得千辛万苦颠沛流离,他可以一途安宁风平浪静,他能毫发无损达岸,我却跌跌撞撞落下遍体鳞伤也找不到正确的路。
你说,为什么我好不容易走到你心的咫尺,你却要尘封它。
你说,我为什么还想等。
你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们一群好久不见面的人又聚在一起去KTV疯。
你全场麦霸,唱这首唱那首,却只有一首认真地在唱。
哦,是遇见。我还记得呢。
包厢很黑,那几束彩灯照在你身上我也只能看见你不清晰的背影 。
好像当时你救了我,拉着我的手离开小巷时的背影。
可终归,不是。
那时候的你温暖,现在的你,温暖着无情。
我可能是有幻觉,我总觉得你唱歌的目光时轻飘飘地往我身上转,转瞬即逝,有又好像没有。
开头有句歌词是什么来着?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暗暗笑自己,等的人,早就来了。
即使并非因我而来。
那朵花,或许是静悄悄地在另一个世界盛放。
可不过独自花开,又独自花落罢了。
事情转折得很快,我一时间难以接受。
我忘了是哪天,一个人好好呆在家里时收到一个陌生电话,接通了第一时间对方就说你出车祸了。
我当时很懵,也不管真假直奔医院。
是真的。
你安静躺在病房里,被失落的白色环绕着,脸上有擦伤。
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就是过马路时对方闯了红灯,你又恰好喝完酒神志不清地冲出去,就撞上了,幸好车速不快对方也及时送过来了,你只有些轻微骨折。
昏迷,可能是因为悲伤过度。
我突然就懂了。
前几天马思远不知干什么,跟你发了好大的脾气,最后愤然地扔下一句分手就一走了之,我们原以为只是气话,没想到他来真的,把公寓里的东西全收拾好带走了。
你颓废得不轻,一个人躺在你俩的床上眼神空洞,看天花板可以看上一天。
我没办法,只能安静守在你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哄你,“他会回来的。”
“他不会。”你斩钉截铁。
“……”
“智赫,你说失去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
也许是很难过很难过的感觉吧。
可我真的不知道。
我连得到也不曾拥有,何来的失去。
如果那一刻的你是一个凄凉人,那我呢。
我才是那个不折不扣,从没踏入过这情场的局外人啊。
我把家里的花带来医院,一边守着你一边照顾花。
花依然没开。但我还是继续照料它。
忘了第几天,我趴在你床边睡着,悄悄抓住你的手,睡得很香。
梦里的你醒了,眉眼弯弯地告诉我,智赫,你等到了。
可惜,也只是梦。
但我一样会等你,哪怕时光褪去,经年瞬息。
因为我只爱你这一片风景。
(END)
如果多人喜欢就把Karry的视角也放了,是一个我觉得很温暖的结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