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壹／

不知不觉就已经是冬天，街上都换上萧索的景象，失去绿叶的空落落的树枝张牙舞爪地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似乎在努力抓紧季节的尾巴，却在枝缝间溜走了所有暖意。

千智赫无聊地踢着路边碎石，鞋底与沥青路面擦出质感粗糙的声响。

身后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伴随着突如其来降临颈间的温度到达。

他轻轻弯了嘴角。

即使盲目聋耳，五感尽失，也能在那人靠近时毫无阻碍地分辨出。

独一无二。

“智赫！”

Karry左臂环在千智赫的脖子上，稍稍一用力千智赫就被带到他怀里，语气却不太愉快，“出门为什么不等我！害我早餐都没吃就跑出来追你……”

“……要迟到了啊，谁让你今天这么慢吞吞的。”

“迟到也要等我啊！”

Karry理直气壮，手上力度也示威性地加大了些，“难道我还没有上学重要吗？”

“……”

对于他的幼稚一向是迁就的。

千智赫默不作声，不去抗拒这种亲昵的动作，指尖却不动声色地把衣摆攥得不成形。

维持这个别扭的动作到了七年级和九年级分岔的时候，Karry才不紧不慢地将手臂收回，轻轻地搭在千智赫脑袋上顺了一把，“走啦，放学等我。”

“好。”他乖顺地点点头。

然后在Karry转身以后定定地看了那背影许久许久，直至在楼梯转角处消失，才回身赶回教室。

／贰／

原本自习室那场正式的“初遇”以后，两个人便再也没有交集。

反正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直到两三个月前对面屋子搬来了新邻居，热情的爸妈硬要他跟着一起去拜访的时候惊奇地发现Karry就是他新邻居，这上下学的陪走关系才莫名其妙地在父母的鼓动下成立了。

——“Karry，照顾好弟弟啊！”

——“智赫，跟紧学长别走丢了啊！”

“……”

两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是Karry忍受不了一路尴尬的氛围，率先开口逗千智赫说话。

然后……

然后就是这样了。

好像比所有人都更亲昵，好像对于对方比其他人更特别。

千智赫其实也理不清楚Karry对他怎么想的，又绝对不敢直接问。

于是这份小心翼翼的喜欢被很好的藏匿在举手投足间。放肆地亲密着，却又竭力地克制。

其实不在一起也没关系。

千智赫又回头朝Karry教室那边发了一会儿怔。

只要能一直看着你就好了。

/ 叁 /

这天，天宇文开了个所谓的party把很多同学甚至女校学生聚在一起，非常热闹。

千智赫向来不喜欢呆在过于喧闹的地方，但是看见Karry去，便也没主见地跟着去了。

“来来来Karry男神该你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万众瞩目的Karry脸上倒没什么表情，“真心话。”

“哦……我看看问题……在座里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马思远一口果汁毫无仪态地喷出来，接着嗤笑，“什么破问题啊，俗！”

别的人也是嫌弃的喝倒彩。

而被提问的人却是只沉默了一刻，接着不慌不忙地回答，“有。”将质疑与嫌弃的声音打断，如若一记惊雷。

！！

全场哗然，唏嘘不绝，反应过来后立马嬉皮笑脸地上前八卦——

马思远：“Karry你小子行啊居然不告诉我！！！”

天宇文：“天哪男神你不会是暗恋我吧？？”

天宇浩：“我觉得是马班长——哥你憋打我啊！”

一众女生更是碎了心，却又叫嚷当事人给出答复，期待着答案是自己的名字。

而坐在角落里被阴影裹着的千智赫听见Karry的回答黯了眼神，心里闷闷的。

……Karry学长没有和他说过这件事。

决定离开这热闹的氛围出去透口气，刚站起身却被叫住了。

“千智赫。”

Karry发现了他，离开座位一步一步朝他走来，他却像是被牢牢钉在原处地离不开一步，直到Karry站在他面前开口问，“你要去哪里？”

“……出去透气。”他才愣愣地回过神来，不敢看Karry，低头想着自己现在是样子该是多么窘迫。

“那我陪你去。”

“诶不用不用不用！”他慌忙摆摆手，“你和他们继续玩吧。”

Karry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柔软的指尖携眷了不可言说的情愫，目光里浮沉着难以探究的意味。

千智赫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立即预感会有些什么事情发生，却也不知是好是坏，整颗心都扑通扑通地惶恐起来，只想急切地打断这种不安。

“学长我……”

可Karry一把拽过他，转身当着惊呆的众人，硬是将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扣在掌心，完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十指相扣。

——“我喜欢千智赫。”

沉稳又坚毅的声线吐露出字句，猝不及防地在空气里燃起一朵朵喧嚣的火花。

／肆／

派对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些了，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相对无言。

夜里的风刮得更是起劲儿，本来穿的衣衫就单薄的千智赫实在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心下一紧，立刻侧过目光偷偷瞄Karry脸上的表情。

谁知那人刚好也看着他，见他迟迟不开口，最后叹了一口气，语气温和，“冷吗？”

他马上反应过来，用力地摇头，“不冷。”

“……”

Karry看见他死倔却冷得瑟瑟发抖的模样，无奈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柔柔地披在了他肩上。

“傻子。”

外套的暖意一路欢快地烧到了脸颊和耳根。

千智赫咬咬牙，停下脚步。

“你是认真的吗？”

／伍／

“当然。”Karry说。

他眼睛亮亮的，仿佛容纳了整个宇宙的璀璨。

但他说，那么辽阔的星河里，从来只住了一个人。

“是你啊，千智赫。”

／陆／

便真的在一起了。

幸福得每天连做梦都在笑。就好像终于能一个人躺在轻飘飘的云朵上翻来覆去，整个天空都是自己的，不必再担忧它被谁抢了去。

千智赫坐在自行车后座抓Karry的衣摆，抬眼便是少年意气风发的背影。

“智赫。”

“嗯？”

“我这样踩着自行车载你一辈子好不好？”

千智赫闻言笑出两道可爱的卧蚕，“幼稚。”

根本没必要问的。

你明明知道我会很愿意。

很愿意一辈子都不和你分离。

／柒／

渐渐这层关系变得人尽皆知。

今天放学的时候Karry说老师找他，不和他一起走了，千智赫也就不想太多，自己回家。

路上碰见和Karry蛮要好的一个学长，便友好地上前打了个招呼。

学长看见他好像稍稍有点惊诧，半晌才犹豫着提出自己的疑惑。

“……你怎么还这么开心？”

“Karry要移民到外国读书，你不知道吗？”

“其实我是舍不得他的……但他爸妈很坚持，而且他也一直特别想到别的地方学习吧。”

“但因为你，他很可能和爸妈闹翻也不会去。”

……

学长还喋喋不休地说着。

他沉默地捏紧书包的背带，红了眼眶，不想听。

／捌／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第一时间回到房间，把自己扔到软绵绵的床上。

以前对于两样东西难以抉择的时候只需要将它们放到心里的天枰衡量便能轻易得出答案。

比方说糖果要草莓味还是葡萄味的，看这场电影还是那场电影，只要用自己的心去衡量就好。

可这次不一样，并不是只靠他心里的天枰衡量就够了。

他知道，如果Karry在他的天枰的一端，那么另一端就算压上整个世界也无法平衡。

但对于Karry而言，不一定是这样的。

他向往已久的东西即将就要触碰到，而千智赫清楚，自己便是他路途上最大的阻碍。

所以……

胡乱抹了眼角的水痕，站起身，走去Karry家。

／玖／

Karry回到家，妈妈因移民的事情早上和他已经争执过一次，脸色不太好，没好气地告诉他千智赫刚刚来过，给他送了一本书。

他没有答妈妈的，想起来前几天的确借了一本书给千智赫，但是一般来说只需要当面还就好了。

进房间疑惑地打开躺在书桌上的书，一眼看见的便是内页夹着的一张折好的细长的纸条，上面说千智赫清秀端正的字迹。

【我们分开吧。好好把握在国外学习的机会。】

Karry颤抖着手，不可置信地拨通千智赫的电话。

无人接听。

跑到旁边拼命拍千智赫家的门，却也是无人应答。

夜风掀开洁净的书页，纸张翻拨的声响在冰冷的女声中沉默，微不足道。

／拾／

决绝如千智赫，再也没有在他眼前出现，万念俱灰的Karry只好跟随父母出国了。

甚至还不知道分开的原因。

他有些恨千智赫，恨他出尔反尔，恨他不告而别，恨他杳无音讯，可却无法欺骗自己的爱。

国外认识的朋友问他这几年怎么愈发消沉，他只是涩涩地抿了一口烈酒苦笑。

“我真想他。”

父母眼看他一点点消沉下去，打算让他开始另一段恋情，被他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可他又不敢回去找千智赫，他害怕千智赫是真的出于不喜欢他才离开的，那样实在太难堪。

你啊你，怎么做到这么绝情的呢。

／拾壹／

最近要把家里一些无用的东西清出去，Karry翻箱倒柜，最后在不起眼的箱子里发现那本陈旧又熟悉的书。

犹豫了一会，还是将书本轻轻拿起来，指腹抹去上面积着的薄薄一层浮尘，翻开已是些许泛黄的书页，一朵纸折的蓝色花朵忽然轻飘飘掉落下来，落在他视线中。

他认出那是千智赫折的，伸手去拿，发现似乎花朵内面的纸上有淡淡的笔迹，连忙将它拆了展开。

淡蓝色纸张上的字迹在年少时分停驻，一笔一划细细描摹了悲伤字句。

Karry终于忍不住，抱着双膝，失声痛哭。

／拾贰／

【不要走。】

当年的他却没看见这句挽留。

／拾叁／

他马上向父母摊了牌，匆忙准备了一个星期便赶飞机回国。

底下车水马龙金碧辉煌的城市渐渐被云层覆上，愈发模糊不清，最后独剩透亮安静的白月光从方窗悄然折透入他的眼底，晕开丝丝缕缕的，不知名的情绪。

即便只是刚刚启程，心却早已雀跃与紧张起来。

Karry把蓝色的折纸折成一个小方块，放在手心细细摩挲，抚平它身上深深浅浅的皱褶。

千智赫，我回来了。

／拾肆／

他拖着不算沉重的行李箱来到以前的家门前停下脚步，里面的灯亮着，一如既往温柔。

虽然这种猜测非常荒谬，但他觉得的确有什么在默默指引他回到这里。

深吸一口气后，按下门铃。

欢快的铃声唱了起来，等待来将它叫停的人。

／拾伍／

千智赫本来准备回房睡觉，但门铃不适时的响起让他不得不拖着疲惫的步伐，开门一探究竟。

“谁？”

他慢吞吞地，只开一小条门缝，轻轻问了一句，还没看见门外访客的面容，门却被用力推开。

他惊慌地瞪大了双眼，猝不及防落入一个遥远又熟悉的怀抱。

凉风又悠悠然吹起来了。

吹来风尘仆仆的气息。

／拾陆／

“千智赫，我回来了。”

Karry一边低声呢喃他的名字，一边收紧了这个已经时隔太久的拥抱，似是要将他嵌入自己的胸膛。

一刹那仿佛时空缄默，生灵沉寂，万物纠缠相混，剥夺一切感官，只知晓怀抱里的温度。

“……你还在等我吗？”

说着平淡无奇的话语，却已经不自觉地鼻尖酸涩，满眶热泪。

像是等待宣判一样。

／拾柒／

他愣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确定眼前一切并不是曾经无数个夜晚里虚无缥缈的梦境，才伸出双手轻轻搭在那人温暖的背脊，将额头抵在他左边肩膀，轻轻笑了。

“……当然。”

随即又难以压抑地，就这样依靠着那个人，低低哭出了声音。

“我永远都在等你的啊。”

／拾捌／

蓝色折纸摊开了，是少年时欲诉还休却情真意切的挽留。

——【不要走。】

旁边不知何时又落下一行潇洒飞扬的字迹。

——【再也不会走啦 ^^】

那，爱也不走啦。

【END】

……啊……原来是打算给夏老师的生贺，但是实在写的太糟糕了不好意思艾特……非常非常对不起夏老师。

我真的不会写甜到齁的那种啊，而且有没有发现我词语特别贫乏……窒息。

好了我去写脱胎换骨了……